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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欲者

  深夜十点的电影院散场通道里,人群沉默地流动着。灯光惨白,照在一张张恍惚的脸上,有人下意识地拉紧外套,仿佛要抵御某种无形的寒意。他们刚刚从《禁欲者》的试映场走出来,这部尚未公映却已引发巨大声浪的电影,用一百二十分钟的黑白影像,完成了一次对观众精神世界的无声爆破。

  “它逼着你去看自己,而很多人其实并不敢。”影评人张薇在社交媒体上写道。这句话或许揭示了《禁欲者》所引发广泛争议的核心。影片由新锐导演蔺青舟执导,全程采用近乎纪录片式的冷峻视角,讲述了一位现代苦行僧——城市程序员李默,如何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对抗自身欲望与时代洪流的故事。

  李默的世界由代码和规则构成。他决定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自我净化:拒绝一切消费社会的符号,从智能手机、社交媒体到咖啡因和糖;摒弃无意义的社交,甚至试图规范自己的梦境。影片毫不避讳地展现了他近乎自虐的日常:清晨四点的冷水浴、精确到克重的食物配给、对偶然心动女子的刻意疏离。镜头长久地停留在他挣扎、崩溃又重建的瞬间,没有配乐渲染,只有生活原本的嘈杂与寂静。

  “这不是一个关于‘否定’的故事,而是一个关于‘选择’的故事。”在北京一场内部研讨会上,蔺青舟面对学者的质疑如是说。他身材清瘦,语速平缓,与影片的气质如出一辙。“我们生活在一個被过度刺激的时代,快乐被精准制造,欲望被无限放大。李默的极端,是一面镜子,照出的或许是我们所有人——那些在‘自由选择’幌子下,实则被无形之手推动的疲惫灵魂。”

  这面“镜子”确实映照出截然不同的影像。支持者从中看到了勇气与清醒,认为影片是对消费主义和文化快餐的犀利批判。程序员赵先生(化名)在观影后表示,他看到了自己生活的影子,“我们不断追逐更高的配置、更快的网速、更即时的满足,但快乐阈值却被越推越高,内心反而更空了。”而在另一面,批评者则抨击其“反人性”、“故作深沉”,将一种精神层面的自缚包装成哲学思考。社会学家马教授指出:“以压抑人的基本需求和情感联结为代价的‘净化’,是否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奴役?影片提出了问题,但并未提供健康的出路,容易引导走向虚无。”

  值得注意的是,影片外的现实世界,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《禁欲者》的叙事形成互文。在城市中产阶层中,悄然兴起一股“数字断食”、“轻禁欲”、“反消费”的潮流。人们开始尝试定期脱离手机,实践极简主义生活,拒绝被算法和广告定义需求。这并非电影所描绘的极端苦行,却共享着类似的精神内核:在对欲望的主动审视与管理中,重新寻求对自我和生活的主控权。心理咨询师王静发现,近一两年,前来咨询“生活意义感缺失”和“过度消费后空虚”的年轻人显著增多,“他们不是在追求彻底的禁欲,而是在寻找一种平衡,一种不被物欲和流量完全掌控的、更清醒的活法。”

  《禁欲者》没有提供答案。影片的结尾,李默站在清晨的十字路口,车流人流从他身边掠过。他的实验成功了吗?他获得内心的平静了吗?导演没有给出明确的暗示。他的脸上有一种复杂的疲惫,与影片开头那个决心改变一切的青年已然不同,却也并非解脱。这个开放式的结局,或许正是导演留给所有观众的提问:在我们这个物质极丰、信息极繁的时代,个人与欲望之间,究竟该如何自处?

  走出电影院的观众,沉默或许多于热烈的讨论。但那种被尖锐问题触碰后的不适与沉思,恰恰证明了这部看似晦涩的电影,拥有某种直指人心的力量。它或许不会成为票房爆款,但它成功地在一个喧嚣的时代,植入了一段关于自我、欲望与自由的冷静叩问。这声叩问,远比任何即时满足的娱乐,余韵更为悠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