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首页> 淮北民生> 正文

钢的琴

  深秋的东北,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北阳机械厂的家属区。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厂区围墙上的标语褪成了淡粉色。这个曾经拥有八千名职工的国营大厂,如今只剩下留守处门口那面依然准时敲响的钟。

  就在这片被时代遗忘的角落里,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在完成一个近乎疯狂的梦想——他们要亲手打造一架钢琴。

  “闺女在电视上看到钢琴,眼睛都直了。”前厂区八级钳工陈大军说。他的女儿陈小雨在今年夏天被省艺校的老师相中,说是有学音乐的天赋。但一架最便宜的钢琴也要上万块,这对下岗后靠修自行车为生的陈大军来说,是个天文数字。

  那个周末,在厂区废弃的铸造车间里,十几个老工友围坐在一起。车间主任老李掏出珍藏多年的工厂图纸,钳工班长带来了布满老茧的双手,油漆工王师傅说还记得怎么调出最亮的漆面。他们决定,要用车间里废弃的材料,用手工打造一架“北阳牌”钢琴。

 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创造奇迹。1998年厂子最困难的时候,就是这群人用废旧零件拼出了厂里最后一条生产线。但造钢琴,还是头一遭。

  在布满铁屑的工作台上,摊开了一张张泛黄的图纸。老李戴上老花镜,用依然稳健的手绘制着钢琴的每一个部件。“咱们厂当年能造精密机床,还怕搞不定这个?”他说着,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藏着一丝骄傲。

  真正的挑战从寻找材料开始。铸造车间的旧木料需要重新打磨,废弃的钢丝要一根根调试音准。最困难的是音板,需要特定年轮的云杉木。工人们翻遍了整个厂区的仓库,最后在旧礼堂的阁楼上找到了合适的木料。

  张工程师的儿子在大学读物理,特意查资料告诉他们,钢琴的琴弦要承受将近20吨的拉力。“怕啥,”焊工刘师傅拍着胸脯,“咱们的焊接技术,当年可是全省比武冠军。”

  深秋的车间里,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。陈大军负责打造八十八个琴键,每个琴键都要反复调试重量。王师傅在调配油漆,试了二十多次,终于调出了理想的亮黑色。退休的女工们主动赶来,用旧毛线编织琴槌。

  在这个过程中,越来越多的老工人加入进来。有人送来了珍藏多年的红木边角料,有人拿来了厂庆时发的工具。就连已经搬去城里的老会计也特意回来,把自己家的车库改成了临时烘干室。

  “这不光是为了小雨,”陈大军看着日渐成型的钢琴框架说,“这是要向所有人证明,咱们这双手,还能创造美。”

  十一月的第一场雪飘落时,钢琴进入了最后的组装阶段。每个琴键都要经过上百次调试,每根琴弦都要调到最佳音准。老工人们像对待精密仪器一样,用千分尺测量着每个部件的尺寸。

  那个寒冷的早晨,当最后一块踏板安装完毕,整个车间鸦雀无声。陈小雨被蒙着眼睛带进车间,当她看到那架乌黑锃亮的钢琴时,眼泪夺眶而出。

  她轻轻按下第一个琴键,清澈的音符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。随后,《我和我的祖国》的旋律响彻整个厂区。音符穿过破旧的窗户,飘过寂静的厂区,惊起了梧桐树上栖息的麻雀。

  在琴声中,老工人们的眼眶湿润了。他们不仅造出了一架能发出美妙乐音的钢琴,更找回了那双手的尊严和价值。这架用钢铁、木头和心血打造的钢琴,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:有些东西,永远不会在时代变迁中褪色。

  如今,这架特殊的钢琴安放在厂区留守处的活动室里。每到周末,都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琴声。老工人们经常聚在门口聆听,在那熟悉的旋律中,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机声隆隆的往昔,回到了那个他们用双手建设国家的火热年代。

  而陈小雨已经通过了艺校的初试,她总是对考官说:“我要弹奏的,不只是音乐,更是一代人的梦想。”

上一篇
金鸡SSS

下一篇
甜蜜恋人